这座看似普普通通的中宇桥,因为和一个人联系一起,因此也变得不同寻常了。
中宇桥昔日是外界通往福建邵武和平古镇的必经之路,如今仍然是古镇南来北往的重要通道,建于上世纪的四十年代,也有些历史年头了。我们在和平古镇采风,多次往返经过这座桥。中宇桥建桥时“易木而石取其固也”,70多年过去,历经多少次特大洪水冲击,遭遇过无数载重汽车的碾压,桥依然坚固如初,完好无大的损坏。
走过中宇桥,只见路旁竖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石碑,上面镌刻着修桥的记文,落款为“里人李屏山识”。据介绍,中宇桥自古为木质桥梁,毁坏过多次,年冬,乡贤李屏山发动并主持修建了这座桥,同时立了这块石碑,所以乡人又称中宇桥为“屏山桥”,李屏山名字醒目地刻在石碑上。
“石碑的发现富有戏剧性。”丁副镇长颇为自得地讲起石碑失而复得的往事。年,他偶然在和平街东门处发现此碑。毕竟是乡镇领导,有很强的文物保护意识,于是四处打听,方知此碑是由一位名叫吴光信的村民收藏保护着。原来早年石碑已被弃之许家墩田间地头无人问津,后被埋到地下深处。吴光信年参加和平镇农田改造时,发现了被挖出的这块石碑,恰好吴光信爷爷是当年和平建桥的一个工匠,吴光信就把这块石碑珍藏起来。在丁副镇长的动员下,吴光信捐出石碑,得以重见天日立在中宇桥头。
和平古镇采风活动的行程排得满满的,收获颇丰。我们踏着青石铺就的古道探访层层叠叠老城墙背后的秘密,追寻着“福建第一街”的前世今生;我们攀上齐整的石阶踏访黄氏峭公祠,感受着全球二千万黄氏宗族后裔的家国情怀;我们穿过山间小路伫立在上官神道碑前,辨识着号称“天下世家”上官族系的文化基因;我们沉浸在“中国进士之乡”浓郁的书香气息中,感叹着这里曾走出过两名宰相、六名尚书、一百三十七名进士……后来,我脱离采风队伍,又悄悄重返古街,独自徜徉在静谧的街巷里,一个人陷入沉思,浮想联翩。我来到李屏山当年的住所蛰庐,听古镇父老乡亲介绍这位乡贤的往事,故事情节跌宕,人物命运曲折。我深感和平古镇不愧是走出过黄峭家族、李纲家族、上官氏系的地方!一个人就是一段传奇,一个名字足以镌刻上一块石碑,这个人就是李屏山。
我注意到和平镇的父老乡亲都称李屏山为“开明乡贤”,其实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他晚年回归乡里后乡人对他的称谓,他的家世渊源、他早期的经历和任职头衔,应该说都更为复杂。
李屏山是名门之后,出身显赫。他是南宋爱国宰相李纲后裔,祖辈从邵武水北迁至和平旧市街,在和平建有宗祠——本仁堂,祖训十分严格,记载有“十六禁”。因此李氏后代人才辈出。古镇有“岁进士”牌坊,专为李友桃、李友杜、李茂春三位进士所立。
在李屏山仕途生涯中,屡获贵人提携,当过三地的县长。年冬,他受北洋军阀福建督军周萌人委任,担任泰宁县县长,一年后卸职。年1月,他被国民党要员陈诚、熊式辉保举为江西黎川县县长,后调任江西南丰县县长。据说他在黎川任县长时,邵武人挑担子、穿草鞋都能自由进出县衙门,且管饭管菜招待,而江西身着长衫的体面坤士,也难有这种待遇。
然而李屏山书生本色,仕途坎坷。他聪颖过人,早年习武,是个文武双全的角色。早年做过教师,一直保持着书生本色。
当年著名社会活动家、媒体人李璜的长文《江西纪游》记载了一段关于李屏山的轶事,是佳话,是写照,也是他官场活动一个小小的注脚,似乎隐晦暗示着一种运数。话说李屏山去街上劝说妨碍交通乱摆摊者,商贩见他身穿蓝布衫,又无随员,不知何人,竟瞠目视之。李屏山笑着说:我是县长,你认不得?商贩大惊,于是十分服气,说县长如此和气,像一个教书先生,实在不多见啊,县长一番劝说胜过千张告示!李屏山笑着说:我本来就是教书匠做官,不能失去本色!
年,他回到了家乡和平故里,成为一介平民。他丢官的原因是什么?无论和平古镇父老乡亲的解释,还是地方文史资料的记载,似乎都语焉不详,没有具体说辞。我来到老街,进入李屏山回归故里后修建的宅所——蛰庐,若有所悟。蛰庐,意思是隐居,难道李屏山要像冬日的动物一样蛰伏起来?
蛰庐外观保持着古镇明清建筑的风貌,里面的装饰却具有现代气息,厅堂高大、宽敞通透,壁墙风格简洁,门窗嵌入玻璃,中西合璧。李屏山的“蛰庐”时期,大大出人意料,他没有蛰伏,没有隐居,而是以退为进,实现人生的反转,以一介平民的身份做了许多事情,创下辉煌的业绩和后世的口碑。一是办教育。他倡导并发动募捐办起和平中学,担任校长,学校培养了很多人才,后来由镇中学发展为邵武二中。二是建实业。他创办“苍松”农场,推广农业技术,种植桃、李、枇杷等八十余亩。三是筑水坝。他在和平水口上游筑坝引流,七十多年后今天的石彻坝就是在当年水坝基础上修建的。四是修桥。中宇桥碑文记载“费资百馀万,乡人士之力也,屏山籍手以告成功焉”。
如今和平古镇的父老乡亲依然惦记着李屏山,忘不了他为家乡做过的实事、好事,父老乡亲亲切地称他“开明乡贤”,甚至尊称他为“屏山公”。李屏山的名字镌刻在石碑上,这块失而复得的石碑重新立在了和平古镇中宇桥头,而古镇焕发着生机,敞开胸怀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!(张晓平)
(来源:闽北日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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