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言:写作本文,缘起于近期看到的两件事,其一是中国工程院院士、东南大学程泰宁教授的一篇专访,
其二是朋友发来的一条设计类自媒体“有方”对建筑学普利茨克奖得主王澍访谈的视频,王澍的核心观点是“中国所有的大学都不教中国建筑学”。由此,结合笔者的浅薄见识,以及近些年的世易时移,遂为此文。
一、建筑学中西之争,是文化界对全球化的反应的一部分,也是更大的国家对全球化的反应的一部分。事关逻辑与立场两方面,逻辑即是建筑学自身的基本原理,在当下的时代如何承继、发展中式建筑的遗产,立场则是,在了解中西建筑的基本面之后,对这样的承继、发展,应该投入多大的力度,做到怎样的程度。
但是,所谓合理的程度,从来不存在。现实的状态往往在过度与不足之间摇摆,既不会达到理想值,也不会在某个状态长久停留,更不会保持在那个本就不存在的理想值。如同所有社会化议题一样,争议和话题由此产生,而且长久持续。
二、人文领域无不存在“中西之争”,其中自有缘由。一言以蔽之,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普世皆同,不可能违背;与人相关的一切学问,社会、伦理、法律、美学等等,虽有基本共识,却又各有特点、羁绊和愿景。建筑学即是其中一。
自明清之际传教士来华、尤其清末国门开放以来,中国固有的稳定状态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。在逐步融入现代世界的过程中,社会的各个方面都面临再认识、再定位、再出发。建筑学即是其中一。
但建筑学又有几大特点。其一,建筑学兼具文理。以工程学视之,建筑学包含的材料、力学不分国界、民族和时代,以审美学观之,建筑学蕴藏的伦理、秩序、符号,无不承载时空和人文差别。
其二,建筑学与民众、民生密切相关,可以说建筑学形成了人类绝大部分的生存环境,也主导了大比例的国民资产的积累。这是世界各国共通的特性。
其三,中国的建筑学,因其悠久的社会文化传统,明显弱工程而重人文。无论官式建筑还是民居建筑,相比他国,均承载了更多的文学、政治、伦常,乃至可视为这些人文精神的物化表达。
中国自古只有工匠而无建筑师,营城筑舍,留名的多是周公旦(洛邑)、王维(辋川别业)等等,相形之下,宇文恺、李诫等则明显名位不显。原本中国就不以“科”学见长,中国建筑学理论更是从未独立形成、发展,而是依附于传统文化的两大主流,政治和文学。从《红楼梦》中亦可看出,所谓建筑、造园之理论,大多假借、依托于政治和文学。
以上三点,当然并非绝对和全部。然而理解建筑学的中西之争,不失为一个认识的起点和框架。
三、因此毫不意外,建筑学的潮流变幻与国家的起伏密切相关。国势衰微则人心求变,对传统建筑遗存视之如负担;国势昌盛,则人心思古,视传统建筑为文化之根脉、阶层之装饰、自强之标志。
无怪乎,几十年前梁启超可保日本京都古城,却保不住北京城墙,因为时代主题是破旧立新;而近十余年来新中式建筑风潮流行一时,尤以近年来南宋故都杭州引领的“宋式美学”蔚为壮观,流布全国。原因无它,国势人心使然。